南国的4月，早已没雨，短暂的梅雨已然离去，九江开始迎来炎热的夏季。九江酒厂办公大楼6楼总经理办公室里，关正生不时会拿出刚到手的“九江雙蒸商标认证书”，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商标微笑。

“我们等了它30多年。”关正生说，早在1982年，九江酒厂就开始申请“九江雙蒸”的商标注册。然而，手续尚在办理当中，《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出台，其中规定县级以上行政区域不得作为商标名，九江镇因与江西九江市重名，故国家工商总局未受理“九江雙蒸”的商标申请。

与此同时，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一些经济政策放宽，原本只供出口的产品逐渐可以实行内销，九江双蒸酒开始向湖南、湖北和广西等周边省份进行销售。随着产品市场占有率的逐渐提高，各大市场的假冒产品也逐渐增多。酒厂负责人意识到商标注册的迫切性。

为此，九江酒厂随后向工商总局先后递交“远航牌”、“远航九江”两个商标的申请，均获得批准。但是核心的“九江雙蒸”四字商标仍未获批。

“双蒸是我们的核心技术，‘九江雙蒸’四字更是我们多年来经营的核心品牌。”关正生说，米酒双蒸技术属于广东的独特制酒工艺，在商标法出台前，九江酒厂的双蒸酒就开始销往香港、澳门等地以及东南亚各国，商品品牌已经初步形成，为了让商品品牌具有延续性，九江酒厂一直坚持申请“九江双蒸”四字核心商标。

与省食出18年商标争夺成业界焦点

九江酒厂商标申请道路上的阻碍除了法律对于地名的限制外，还有来自出口公司对商标的争夺。

上世纪50年代末，我国逐渐恢复对外出口，其中规定粮油、食品、酒类产品必须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因此，九江酒厂开始委托广东省食品进出口集团公司（下称“省食出”）进行外贸代理，当时商品注册名称为“珠江桥牌九江双蒸酒”，每年出口达到数千吨。

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国内市场上升较快，海外市场占比开始出现下滑，外贸公司开始将原本用于出口的产品返销国内。九江酒厂开始认为外贸公司此举对自身品牌形象以及市场秩序的管理造成负面的影响，双方矛盾渐生。九江酒厂开始加紧对商标的申请工作。

与此同时，省食出以“曾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对九江双蒸就进行品牌推广”为由，反对九江酒厂使用带有“九江雙蒸”字样的商标。双方随后开始长达18年的商标纠纷。

1995年7月20日，九江酒厂再次提交了“九江雙蒸”商标注册申请，但仍被驳回。遭到拒绝后，九江酒厂为了产品取得“九江雙蒸”商标，开始注册同音商标，遂递交了“玖江双蒸”、“九江双”、“Jiu jiang”的商标申请，1997年，3个商标初审通过。

然而，省食出、南海市酒厂却对以上3个商标均提出异议。1999年11月，被异议的三个商标被国家商标局裁定不予核准注册。而后经过酒厂相关负责人一番努力，直到2007年8月，上述三个商标才被核准注册。

然而，仅一个月后，因不服国家商标局的裁定，省食出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行政诉讼。双方开始由行政纠纷转为司法纠纷，正式对簿公堂。

后经过一审、二审判决，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决“九江双”“玖江双蒸”予以核准注册，并认定，“九江双蒸酒是知名商品特有名称”、“九江双蒸商标可以注册”。

去年6月，国家商标局对“九江雙蒸”予以核准注册，今年3月底，商标认定书发到九江酒厂，九江酒厂办公室主任扶宝珠说：“九江酒厂几代人的心血和期盼终于得到回应。”

商标注册遭质疑为国有资产流失

其实，回顾九江酒厂与省食出双方对于商标争夺的焦点，当时省食出坚持的理由有二：一是其对九江双蒸酒前期的经营投入较大，故其应占有产品的商标权；二是若商标权最终归九江酒厂所有，那么会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

“我认为包括民企在内的所有企业的市场主体都是平等的。”九江酒厂总经理办公室主任扶宝珠说，在与省食出的行政纠纷和后期的司法审理中，省食出多次以国有企业的身份要求九江酒厂终止申诉。

2007年，省食出联合广东省国资委对南海区政府发函，要求南海对九江酒厂商标申请一事进行调查，调查其中是否涉及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为此，九江酒厂开始了长期的解释工作，直到该年除夕前夕，南海区政府才接受九江酒厂的解释，并由先前的不理解，改为支持和肯定九江酒厂的行为。

“商标只有申请注册了，才受保护，如果商标还没注册，在权属尚未明确的情况下，是不存在侵权问题的。”广东邦南律师事务所戴国梁律师说，《商标法》只保护注册商标，如果尚未注册，那么具备条件的市场主体都可以进行商标申请，而它的名称流转也是合法的。

与此同时，国家商标总局商标评审委员会对双方的纠纷作出的裁定是，九江双蒸技术在南海九江具有较长的历史，且九江酒厂生产双蒸酒的时间较早。

“商标是一个企业的核心资产，如果没有了商标，那么企业也就无法经营。”全程参与了双方诉讼案的广东太平洋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董宜东认为，纠纷双方对商标的争夺，实质上是对市场和消费的争夺。

其实商标的争夺并未仅限于南海九江。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位于禅城的石湾酒厂同样由于历史原因，需要将产品依托省食出进口，最终也因商标问题发生纠纷并对簿公堂，最终法院裁定石湾酒厂败诉。

“对商标的裁定，我认为应该动态地看，关键应该是商标获得后，企业能否让商品继续保持活力。”扶宝珠说，尽管近年来，九江酒厂市场的占有率逐渐扩大，目前已经超过了90%，而省食出则仅在个别地区进行双蒸酒的销售。

记者手记

南商再出发更需市场地位平等

日前，《南方周末》发表文章《告别经济“血统论”》。文中提到，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认为民营企业低人一等，只有国企尤其是央企才是治理的根本，此种观念是把自主的社会放到良治的对立面。

其实，不管是近处的九江酒厂，还是石湾酒厂，抑或是更远处的广药集团与加多宝的商标之争，这背后折射的都是民营企业在生长壮大过程中与国有企业的关系处理问题。企业发展初期，由于政策或者自身实力的限制，需要依靠甚至是依附于国有企业发展，但是民企发展起来后，他们更需要一些自主的空间。

改革开放当中，其实无论是国企或者是民企，对经济的增长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从某种层面来讲，民企在GDP、税收和就业的贡献来看，可能会更胜国企一筹。

再说南海，这个依靠民营企业发家的地区，民营企业的生存状况更是直接影响当地的经济指标，如何让企业发展更为顺畅，或许正如笔者在采访一位企业家时提到的那样，“我们需要的是政策以及市场地位上的平等，让我们可以对等地看待周围其他的企业。”

所幸，我们在九江酒厂30年的商标申请之路上，看到了南海职能部门对其的帮助和支持，让企业在发展壮大之路上，面对来自更高层的压力时，并不感到无助。

然而，九江酒厂毕竟是纳税过亿的企业，它的成长受到职能部门的支持。那么，众多中小企业在生存壮大时，在与大企业、大国企进行市场争夺时，能平等地受到相应的支持吗？

归根到底，平等的最终含义，是让市场主体可以依据实力，而不是“血统”来支配社会资源。如此，一个地区乃至国家的经济发展才会迎来新的发展。